赵祯的语气并不急迫,但盛度做为从知院位置上退下来的人,深知兹事体大。
审刑院乃跳过宰相,刑部,大理寺而直隶皇帝的机要所在,通常过场为熟读刑律的详议官照本断案,再经知院的手上呈到皇帝面前。由其天圣六年以后,因章献重新增添的那道规定,详议官的选拔愈发严苛精细,所以这种氛围下一经判罪,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
皇权直辖的地界,居然出现了在狱中表里相应,与人方便的情形。要做到这层,怕是不仅知院与详议官脱不了干系,手下的禁军也难逃牵连。
“禁军都是听命而行,问责嘛,大抵须问掌事的。”盛度斟酌着答复,“掖庭多年来对审刑院态度十分含糊,自太祖至陛下,除了太宗,历任皇帝都对重刑慎而又慎。而设立审刑院之目的,是因为刑部大理寺罪罚过重,且有舞弊之嫌,才需要一个得以细审查案的地方。可真需问责的时候,院中有知院一人,详议官六人,书史令十二人,集齐容易,却不晓得该交给谁查。”
说着,他摇了摇头,改为推心置腹的语气道:“诚然,审刑院不使狠吏已成风气,但牢房终究没法过分安逸,臣有点不明白陛下所言‘过得舒坦’是指甚么?”
赵祯其实不大想说,照他依稀的了解,当日他深夜命人将陈琳押入禁中,第二天派人去慈寿宫搜宫,中间相隔太近,已有朝臣议论纷纷,猜测两人之间的联系。他刻意避开了陈琳的名字道:“每每开审,此人都只称冤枉,除此之外不发一语。若比对之前的办法,早该彻查其身家经历,迫其就范。可到今天已经过了一个月,详议官都不曾有派遣人手的动作,问案亦草率了事。”
“直至前几日朕亲自过问,才得知今次审刑院竟这般敷衍。”他长叹一声,面色相当不豫,接着说,“朕下令,务必在三日之内给出定论,否则治这帮家伙故出人罪①,他们这才知祸,不敢懈怠。谁料今日呈上来的案牍,居然以旧人皆逝,事久难寻来搪塞。这必是有恃而无恐,盛翁,以你做知院的经历,认为该如何是好?”
“陛下是英明圣主,如不信详议官们的说辞,必有自己的道理,大可直接否决。”盛度觑眼思考着,一双细目被脸上的肉挤得更小了,“不过恕臣斗胆,陛下忧心若斯,莫非是不知究竟该驳回,还是不该驳回?”
他问到了点子上,赵祯真还答不出,究竟该不该驳回呢?
驳回容易,驳了以后怎么查,换谁查是个问题。
现在陈琳身上背负的,除了当年禁中偷信吃菜事魔,还有就是胡培安的命案。吃菜事魔即所谓‘经久难追’,恐怕驳回去交给同一批人,仍会得到相同的结论。而杀胡培安是何人指使自不必说,他却没法让审刑院去查,假设他供出了杨太后,皇家的颜面还留不留存?
不驳回,岂非证明陈琳无罪。白白将他放了,他不甘心。毕竟陈琳是能让杨太后冲动卸下矫饰之人,假设两者背后的勾连无关乎利益,那还能是什么就很清楚了。想不于公众撕破脸,私下让杨太后知难而退,他或许就是关键。
赵祯对此实在无法坦诚,惟有以沉默相替。
盛度观其反应,晓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便尽量隐饰着道:“古人常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依臣所见却不尽然。有时当断未断,只要自己不乱,乱的,兴许就是别人。至于谁乱谁不乱,全在陛下的初衷,究竟将他关起来是为何。以陛下之睿智,他既还在狱中,纵是不肯开口,依旧能善用之。”
道理赵祯都懂,原本他能暗中授意审刑院罗织罪名,而今碰到一群保不准是不是受了别人耳提面命的糊涂虫,真没法轻举妄动。大举更替换新也不靠谱,选拔新官的日程在三月,为了陈琳一个人,让院中出现未经律试的详议官,未免得不偿失。遂叹道:“盛翁所言甚是,可在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