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就有劣根性,只看有没有给他留发挥的余地罢了。
宋泺管着宋家收入最稳定的石料厂,前些年宋家又连年大兴土木,翻建旧屋,大笔资金从他手里进出,他便如守着一座金库,天天看,日日瞧,可那金库一星半点都不属于他,他岂会没点想法?
他最开始大着胆子挪用一点资金,没人发现,再瞒报点账目,还是没人发现,一年年下来,他简直把石料厂当成了自家下蛋的金鸡,金蛋想拿就拿。
他根本经不起查。
他倏然起身,“重光君,做人留一线。你可别忘了,我父亲是怎么陨落的,是因为谁陨落的!”
雅室里,脑子但凡清醒些的人都低下了脑袋,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一粒尘埃,好叫重光君看不见自己。
当年一战,陨落的人可太多了,但当年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战争起因是以孙密为首的利益集团急于打压宋家瓜分元界势力,导火索是……前任家主夫人徐心颖插手花家内务。
宋泺此时再提此事,无异于明言对家族的决策不满,也无异于指着重光君的鼻子骂“你娘是个祸害,不是你娘,我怎么会死了爹,你这个祸害之子恬不知耻地身居高位,还对英烈遗孤不留情面,简直忘恩负义”。
宋潜缓缓起身,气势外放,宋泺膝盖一软,被压趴在了地上,他俯视着宋泺,如同俯视着沐猴而冠的小丑。
他不疾不徐、板板正正地说“令尊是为家族而死,你可有异议?”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当年受过这句话的伤害,哪怕被人诟病以势压人,也绝对不会让这句话落在涂山铃的头上。
哪怕宋宁音只是涂山铃借用的躯壳。
当年,五岁的宋潜在何陋居里已是绝无仅有的尊贵,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孤独。
大人们对他恭恭敬敬,小孩子们都被自家大人告诫过,那是宋家的嫡次子,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了,否则他们就要挨打,久而久之,小孩子们都躲着宋潜,他们谁都不想挨打。
整个何陋居,唯一会带着宋潜玩儿的只有哥哥宋渊。
哥哥每天要从巳初学习到酉初,他知道不能打扰,只能一天十遍地看日晷算时间,掐着点去等哥哥下学。
这天,他抱着一匣子点心,照例在同样的时间去往哥哥的雅室。
每天下午,嬷嬷都会给他准备茶点,他吃到好吃的,总要给哥哥留一半,今天也不例外。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穿过清幽静谧的花园,哥哥静室窗外的两株玉兰树便撞进了眼帘。
玉兰树一左一右立在窗前,一株为白玉兰,先花后叶;另一株为广玉兰,叶片常青。
祖父曾经拉着宋潜的手,摸着宋渊的头说“你何时明白前人为何如此种树,你何时便能成为合格的家主。”
宋渊沉默思考。
宋潜却童言童语地道“白玉兰开了花就没有了叶子,有了叶子就没有了花,到了冬天,白玉兰树上没有花也没有了叶子,就像我和哥哥,一个要干这件事,一个要干那件事,不齐心,谁都能够欺负我们。
“但是广玉兰就不一样了,它的叶子一直都是绿的,有绿叶护着,到第二年时,广玉兰就能开出更漂亮的花。”
祖父呼吸一滞,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揽入怀里,“造化弄人啊。”
然而此刻,宋潜注意的却不是树,而是树后的人。
父亲宋桢站在书案边,背着手,威严依旧,可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那是宋潜从不曾看到过的。
而母亲徐心颖则站在书案之后,手里拿着手绢,轻轻帮宋渊擦着额头,嘴里还低低说着什么,宋渊一笑,徐心颖便跟着笑了起来,这也是宋潜不曾看到过的。
宋潜的心刺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