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音眉睫微颤两下,看着脚下那一滩血,一动未动。
荣邦安神情一片哀戚,人到暮年,才感受到什么叫做荒凉。他这一生有过不少女人,她们也曾为他争风吃醋过,也曾在他脚下承欢讨好过,她们跟着他享了半辈子的福,却在他失势之后都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他,“婊子无情,这话说的果然不错。”
他捂着胸口,涨紫的脸上咧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如今是风烛残年,英雄迟暮,老二带着韦儿回了娘家,老三跟着玉儿住进了望月楼,她们都不愿意再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以为,你阿娘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虽然跟了我,可她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是向着我的。”
荣音神情倏然冷了下来,她站起身,垂眸俯视着他,溢出一声冷笑。
“荣老爷,在指责我阿娘的时候,麻烦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值不值得女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荣邦安面容僵了僵,半坐起来,眯着眼凝视着前方,恍惚间耳边响起了戏腔,眼前又现出了那个在戏台上风华绝代的女子,他抬起苍老而无力的手,想要去捕捉那抹身影,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掌心空荡荡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沾着女人鲜红的血。
他浑浊的眼眸布满血丝,干涩的喉咙爆发出一顿猛咳,像是恨不得将肺都给咳出来。
荣音掩着口鼻,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晓娥……我确实是负了她。”
荣邦安像是没看到荣音的嫌恶,沙哑的嗓音颤抖呜咽,追溯着往昔对他而言那激情又燃烧的岁月,“那时晓娥是戏台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红遍大江南北,人们称她为‘娥皇’,说她是梨园行前无古人的女坤生。你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在戏台上扮男人那般英气,私底下却是温柔如水,美艳不可方物,戏台上她是女人的梦中情人,生活中男人为她神魂颠倒,追她的人如过江之鲫,踏破了余家班的门槛。”
这些事情荣音当然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更为阿娘觉得不值,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她却偏偏选了最渣的一个。
“可他们只敢远观、垂涎,都不敢付诸行动,最后还是让我抱得了美人归。”
说到这里,荣邦安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将孟晓娥纳为姨太太,是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光荣一笔,天底下谁人不羡慕他?
荣音冷冷地看着荣邦安,戳破事情真相,“那是因为别的男人都不像你这般不要脸,强取豪夺。”
荣邦安不以为然,不屑地冷哼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娶老婆讨媳妇,能抢到就是本事,你阿娘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戏子,跟了我也不算委屈她。我想法设法地要了她,可她竟然抵死不愿意跟我,心心念念着想跟一个穷小子好,这无疑是在打我的脸,我让人将那阿三打死,你阿娘过来求我,说只要我放了他她就愿意跟我,我放了阿三一条生路,将他扔进了黄浦江自生自灭……
可你阿娘性子实在是拧,竟然想跟着阿三跳江殉情,我岂能容她?没办法,我将她带回家中,为了驯服她,什么手段,什么工具都用了,她宁可自尽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将她打晕过去,大夫来看,说她有了身孕,晓娥这才终于消停,跟了我成了荣家的四姨太。”
荣音听到这里,心头的怒火已经熊熊燃起,再也忍不住上前朝荣邦安的脸抡了一记狠辣的耳刮子,打得荣邦安一懵,半天没回过神。
她的掌心也一片钝痛,脸色气得发白,胸腔一个劲儿地起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荣音知道阿娘是被逼着成了妾,也知道当年她是被强迫地失去了清白,却不知道荣邦安对阿娘做出过那般禽兽不如的恶劣行径,从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中,她都能想象到阿娘当时遭受到怎样令人发指的凌辱,难怪她身上多处烙满伤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