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易这活耙子再说,然而此一刻,却忽觉有冰冷杀意自头顶上方袭来。
她如今虽没了力气,但那刻入了骨髓中的对危险的觉知力尚在——那不是天分,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险关之后,而积攒下的求生本能。
一瞬之间,她蓦地抬眼,视线几乎是精准无误地锁在了那藏身大树枝叶间的黑衣人。
那手中挽弓的黑衣人自认藏身十分隐蔽,猝不及防之下忽然对上一双乌亮冷冽的眸子,一瞬的意外之后,动作更快地搭箭上弦。
四下犹是厮杀声,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尚未引来第三个人的注意——
常岁宁丢了手中菜刀,大力地扑向了魏叔易,二人一齐重重倒地,滚下了林中斜坡。
几乎是同一刻,那支箭深深没入了魏叔易方才所站之处的泥土里。
“郎君!”
“林中亦有埋伏,当心!”
“护好大人!”
魏叔易虽为门下省文臣,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自幼也曾习武健体,虽称不上身手不凡,但青年人的力气在此,在滚落的过程中便相对占据了主动,以手臂护住了常岁宁的头,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大树。
他轻“嘶”一声之际,常岁宁已然爬坐起身,动作快得像只兔子。
魏叔易忍着痛坐起来,双手撑在身侧,抬头看着她。
“好像又有人过来了——”少女凝神听了听,辨出了马蹄声,有些不耐烦了,向他问道:“魏叔易,你究竟有退路没有?”
再折腾下去,她真不管他了!
看在他阿娘的面子上也不好使!
她才死一回,可不想死了又死——叫自己死得这般密,看起来实在很窝囊,白费了阎王爷顶着丢差事的风险也要给她赏饭吃的良苦用心。
“有。”见她神态不耐,魏叔易竟还笑了一下,点头道:“有退路。”
他说着,看向林外的方向:“看,救命的来了。”
常岁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正是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长吉上前扶过魏叔易。
林中埋伏着的几人已被解决干净,魏叔易拂了拂广袖上的草屑:“走吧,去见一见旧友。”
常岁宁看向昏暮中若隐若现的人马,心口快跳了几下,似得到了某种指引,缓步往前走去。
来人是友非敌,很快扭转了局面。
“快撤!”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便要退去。
下一瞬,那为首的黑衣人身形忽地一顿,僵滞在了原处。他艰难地低下头,只见心口处赫然破了个血洞,鲜血潺潺而出。
他甚至未曾看到是什么东西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常岁宁却看得分明——方才那支利箭,来势快如闪电,破人血肉躯体,就如穿过一张窗纸那般轻易毫无阻挡。
她的视线寻向那出箭之人。
天色阴晴交织之下的晚霞总是格外绯丽,可惜尚未来得及赏看,此际便仅残剩了最后一缕,即将要消匿于天际边——
在那最后一缕晚霞消失之前,有人驱马缓至,那马匹通身黑亮,端坐于马上之人亦披玄甲,一手握缰绳,一手持弓,周身气势杀伐冽厉。
常岁宁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那张长弓之上。
若她没看错的话,这弓应是……
“崔大都督,许久未见了。”魏叔易开口,打断了常岁宁的思绪。
崔大都督?
这便是——如今统领玄策军的那个崔璟?
常岁宁视线上移,下意识地看向那人脸庞。
长安好三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