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床上。
跟婆婆相处时她不停地讲笑话、聊乡村趣事、说漾漾仔仔,可再多的好笑也抵不住老房子的冷旧。桂英盖的被子多年未用一扯即破,大衣柜的漆皮掉了一大片,卧室窗户的框架全生锈了,床头柜的抽屉拉不开也塞不进去,床头灯坏了卧室灯特暗,窗帘上净是一滩一滩的霉渍,婆婆这晚穿的外套也是生仔仔时自己买的……老房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晚上睡觉全靠自身供暖。也许是生物钟乱套也许是心里难受,马桂英在永州这两夜又失眠了。
三月二号,钟理夜游到凌晨五点,回家后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又开始推演为何一家五口只剩自己一人。吃了水煮面,静坐中他细细环视铺子。蓦地取来工具,若干年以来第一次握着扫帚清扫这里,认认真真地打扫。地上的污垢用铁丝一块一块刷,厨房的油腻一点一点刮,房间的灰尘一层一层扫……好像在跟铺子告别,钟理被自己的虔诚和细腻惊到了,这一刻他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切举止或决定不必再经思考,因为他已无路可走。人在绝境中是没有选择也不需要选择的,人在死地中的任何行为无不是自然而发的,人在孤立无援时势必会爆发强大的自救行动,人的求生欲是机体的自带程序。所以,不幸是动力是发力,痛苦是力量是光明。钟理没有改变,只是变回了初来深圳时的模样。这些年厚脸啃老、不负责任、暴力相向的岁月,不过是一场安逸又安全的自我沉沦,说穿了是虚荣作祟、自我逃避。是啊,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有些人却在逃避中虚度了。愚蠢,是多么可笑。
马桂英前些天一直没有买到从永州回深圳的车票,好在三月一号在高铁上抢到了两张飞机票,机票的时间在三月三号。二号这天,婆媳俩一直在家收拾,董惠芳每隔一会便哭哭啼啼抹趟眼泪,桂英起先心疼,后来瞅着好笑。
“妈,我有个很世俗的问题想问你。”晚饭时,桂英见婆婆唉声叹气,故意岔开老人纯纯的悲伤。
“问呗。”
“你……嫁给我张叔,到底图什么?你瞅瞅张叔那样儿——瘦得跟猴子似的,动不动生病,说个话气不顺还老卡!哼!别跟我说是爱情,我跟仔仔一致认为他比仔仔爷爷差远了!”桂英咬着筷子笑。
“图啥?你说我图他有钱,真不是!我从没指望从张家匀点钱进自己口袋,不光彩!明远孝敬的归孝敬的,跟他或你张叔我从不开口提钱。你要说因为爱情,太少!太淡!我主要看你张叔条件好,说白了他有钱活得长,我不可能一把年纪嫁过去他又死在我前头——多坑呐!再说,他嘛,知根知底,我们年轻时在一个厂子里工作,干了三十年谁不清楚谁呀!明远小时候来厂子里要零花钱,我见过好几回呐!”
“那仔儿他爸呢?张叔以前见过致远吗?”
“少!远性子独立,学习特好,人一有空读书学习呢!再说我跟你爸又不是厂里的领导,我们哪敢把小孩往厂子里带!”
“哦……那明远跟我张叔这段时间……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过!都打过!我不爱接!不想理。明远正月十五发了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我没收!”老太婆闭眼摇头,下巴高抬。
“哎呀这么多,下本了呀!”
“这点钱算啥!他大小是个老板,不是说妈嫌钱少,只是这时候……心里不舒坦!不舒坦!”董惠芳说着说着又抹起了泪。
“我懂我懂!”
“明远性子怪,不敞亮!你打个电话道个歉我兴许心软了,一声不吭发个红包算哪门子事儿!”
“哦所以!只要他们道个歉,您就回张家咯!”桂英抬高嗓门斜眼问。
“不知道……妈也不知道!回去了,心里委屈,不回去,没着落……”董惠芳眼睛又红了。
“哎……说你偏心你不承认,你对我们一家四口哪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