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长安君车驾走去的路上,狗屠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恍惚。
打从小时候起,邻人就说他生气时的眼神特别可怕,像是要杀人一般。但都只是说说,真正的第一次杀人,还是前几日见老母、邻居被欺,宰那游侠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刀子见了血开了光后,就失了理智,一切都变得飞快,他只知道手里的尖刀,和面前满是惊惧的人,还有纷飞的血花……
那感觉,与他往常早起喝了酒屠狗差不多。
人,并不比狗难杀。
长安君要他做的,就是杀人,杀很多人。
“杀那些对公子不利之人!这便是吾等武夫的职责!“鲁勾践等人已将此视为理所当然,但狗屠心里还是有些挣扎,他不是游侠儿,不是亡命徒,只是一个一心想赡养老母,安静度日的狗屠。
若是平常,狗屠自然是会拒绝的,但如今,他也只有这个法子能报答长安君的大恩了。
等他走到长安君车驾处时,长安君正和先生蔡泽聊着什么,眼看狗屠木讷讷地过来,便停下了话头,对他笑道:“壮士,有事?”
狗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长安君再度三次稽首,诚恳地说道:“小人乃市井之人,卑贱小民,鼓刀以屠。而长安君乃诸侯之公子,身份高贵,却不远千里,来救我这蝼蚁一般的性命,还对我以礼相待,救命之恩,知遇之情,小人岂能不吭一声、毫无反应就算了呢,小人虽做不了什么大事能与公子待我之情相称,但还是愿为公子效命,以报恩情!还望公子纳之!”
“起来,快快起来。”
明月扶起了他,看上去十分欣喜,对蔡泽说道:”善哉,我燕国之行不虚,不但得到了先生这样的智囊妙才,还得到了一位忠勇壮士!“
”恭喜主君!“
这些天长安君对这狗屠母子的笼络,蔡泽都看在眼里,此刻他连声恭喜,心里想到的,却是吴王阖闾拉拢专诸,严仲子拉拢聂政之事……
他是聪明人,看得出这其中的代价不菲。
”狗屠啊狗屠,得公子如此礼遇,你可是要用命来偿还啊……“
这时候长安君想了想道:”壮士既然做了我的门客,平日里,可不能再以狗屠相称了,可有姓氏,大名?“
狗屠有些脸红:”小人家素来低贱,无姓无氏,至于名,父亲在时也没为我取,邻人喊我狗屠,家母则称我为阿狗……“
“阿狗?”
这句话让一旁的游侠儿、侍卫们一阵哄笑,被长安君瞪了一眼都收敛了笑容。
明月道:“夏商周之时,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之后百余诸侯灭亡,公子公孙流散民间,卿大夫也黜落不少,其子孙躬耕于田,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于是姓氏合一,贵庶不分,但凡士人,必有氏、名,壮士乃奇节之士,岂可无氏?”
他笑道:“这样罢,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封君,但为手下人赐氏、名还是可以的,便由我赠名与壮士,何如?“
狗屠还有些愣神,一旁的鲁勾践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谢过公子!”
狗屠匆匆下拜,明月则背着手,来回走了数步道:“我听说,卫国在百余年前,有一位大将叫苟变,多次与赵、魏、齐交战,保全了卫国,早先还曾指点过吴起兵法,壮士不如也以苟为氏,至于名嘛……”
他突然转过身,问狗屠道:“壮士投我门下做舍人,除了报恩外,还有何追求?”
狗屠看了旁人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为了富贵,为了让母亲衣食无忧!”
“好!我就喜欢实话,你所求的东西,我定会给你!”
明月拾起一根木棍,在沙土上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三个字:“既然如此,以后,你便叫苟富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