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最近兰陵那边的一伙逃兵入了京,传开一首民谣文种得剑黄泉策,幸得范蠡乘舟去。为父很担心,怕兰陵的叛军和当年的……有关,他们若卷土重来,我沈家怕是第一个靶子。”
沈圭娓娓道来,言语中古怪的缺了一段,似乎不愿提起某个名字。
沈银心里咯噔一下。
文种,范蠡,辅佐勾践建立王业的左膀右臂,但最后一死一隐,截然不同的结局,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东周,周哀帝有文贾武程,西周,新君便有文沈武薛。
江山一统的肱骨栋梁,却如今黄泉碧落,一家享受开国荣耀,一家则被淹没在历史中。
良久,沈银幽幽吐出一个字“薛。”
沈圭猝然变色,紧张得四下张望“……圣人最忌讳这个字!阿银切记祸从口出,不然整个沈家都得完蛋!”
沈银看着父亲吓得变色的模样,不由眸暗,她突然想起自赵胤登基后,父亲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臣有罪。
不停的跪拜,长久的屏息,当年那个舌战东周群臣,不费一兵一卒令城池归心的天机先生,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
是了,天机先生,沈圭。
赵胤六出关中请来的大儒,助赵胤登上帝位的文官之首,已经被埋葬在了新王朝的繁华之下。
“父亲,您在怕么,怕曾经意气风发攻下东周旧宫,却最后凄风苦雨死在草庐的薛老将军,他的后人回来找您么?”
沈银一字一顿,眼眶发红,语调带了尖锐。
“可是,父亲,弃他的是圣人!和您又有何干系!”
沈圭咧咧嘴角,眸色浸凉,白发从鬓角溜出来,不堪的往事都随了风,故人却留在了原地。
生死,是最容易的事。
恩怨,都是解不开的结。
“阿银,你可知,薛大将军哪怕在临去前最后一刻,也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面北而拜,向圣人恭贺生辰。”
沈圭道来,苦涩的语调,又噙了分敬佩,十几年的知交,同为乱世枭雄,他或许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阿银,最怨的人,并不是宣誓效忠之时就看透了的君王,而是身处深渊之时却没有伸出手的知交。”
沈圭话音刚落,纵是四月依旧寒风刺骨,冻得沈银乍然白了脸“父亲?!您怎么可能是这种……”
“我是。”
沈圭毫无迟疑的接了,头颅和肩膀都耷拉下来,“……可是,阿银,当时如果我不那么做,沈家今日的坟头草,便是四月萋萋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