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啊,除了唯一那位良家子,连身边宫女的脸都记不住,还闹出以为女子眉黛涂的是煤灰的笑话,如今却饶有兴致的在挑胭脂?
“诶,你过来,帮本殿挑挑,哪个好啊?”赵熙行转过头来,招呼杨胭,眉间有些犯愁,两手攥满了胭脂奁子。
杨胭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确认:“殿下您是……想送给良家子么?”
赵熙行摸摸鼻子,又冷了脸:“怎恁的多话?你来自江南,自然识货!本殿瞧着这些红色都一个样儿!”
杨胭憋住好笑,依言帮了忙,不多时选中一奁:“殿下就要这个罢,扬州脂粉,最负盛名,这种万金红应是戴春林香粉铺的最新款,西周闺中正是时兴呢。”(注1)
赵熙行左看看右瞧瞧,实在没觉得和其他有什么不同,但女人的事儿,他选择相信女人,遂接了放进荷包里,命人把剩下的礼还得退回去。
杨胭看着被外面传的青面獠牙的圣人,那般耐心又郑重的挑胭脂,选好了还如释重负,似乎已经想到美人面嫣,眸底提前就蓄满了笑意。
郎艳独绝,东宫殿,这一刻,尤其好看到惊心动魄。
杨胭的目光有片刻的舍不得移开,这样的笑,她也曾拥有过。
……
“胭儿,你看,戴春林香粉铺的最新款胭脂,我看别的姑娘都追捧,也就给你带了,就是不知这个颜色你欢喜么。”
少年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胭脂,一奁十金的雕花奁,竟成为他一袭白衣间,最华贵富丽的点缀。
她看着猪肝红的颜色,傻眼,但此后月余,任凭别的姑娘怎么笑,她也抹得日日欢喜。
再后来,戴春林香粉铺的胭脂被他成箱的送进帝宫,白衣的少年平步青云,满身金缕。
……
杨胭看向重重叠叠的宫墙,那么高,那么远,衬得她渺小如蚁,也衬得她如在茔中。
果然是踏进帝宫那一天起,她便活着也如死了。
三月中旬,沈圭出灵。沈府设了灵堂,白幡如帐,街角巷头却冷清到可怕。
没人敢来吊唁,叛国的大罪,沾上就是连累冤枉命,何况如今风头正紧,边疆战事吃败,百姓们都还骂着沈氏,谁又分得清黑白忠奸。
这日晚,就是出灵的最后一天了,明儿早,沈圭的棺椁就会移出沈府,下葬。
纵是早春,晚风却吹得心凉,哭声都被刻意压低,合着被风吹得飒飒的白幡一起,呜呜咽咽的颤,听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英嘤带着帷帽,遮面纱放下来,不仔细辨是认不出她的,她此刻站在灵堂门口,旁边还有沈钰,都焦急的往巷子口瞧。
注释
1.戴春林香粉铺:戴春林香粉店开设于明崇祯年间,公元1628-1644年。《扬州画舫录》记载:“天下香料,莫如扬州,戴春林为上。”(来源:搜狗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