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怕是要下雨哦……”连诗语捧着保温杯靠在窗边,语焉不详地感慨,“才四点钟,天黑成这样。”
池念正在帮一个女学生改画,闻言看了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画室的光源从天光变成了顶上的护眼灯,不过都是昏黄黄的,看久了犯困。
空气里又开始返潮,隐约能闻见泥土被淋湿后的腥味。
“是有点黑。”池念说,抹了把大拇指关节处沾上的丙烯颜料。
连诗语转过身,大发慈悲地做了个决定“要不再画四十五分钟就放学吧,一会儿如果真下大雨,他们没带伞也不好走。”
学生们立刻哄闹,一派说“连老师你是不是自己想翘班”,一派说“连老师真好”。
池念笑了笑“随便啊,早放我就早回去睡觉。”
连诗语问“昨晚去玩得太迟了吗?”
“没有,九点半就散了。”池念用画笔尾端抵住太阳穴,“是我自己失眠。”
他昨晚和奚山去了南山看夜景,本来晴空万里,等终于挤上了观景台却开始起雾了,好在不影响风光,拍的照片有点人头攒动,仍有一两张奚山很满意。晚霞走到长江中,雾气朦胧也是别样的美,但池念觉得少了点什么。
像水中看月雾里看花,不比在青海他们看过的那场日落倾天盖地,南山上,渝中的灯光璀璨,他和奚山却终究隔了一层。
憋屈与快乐两种心情拉扯着他,池念一晚上都没睡好。
“不知道奚山现在做什么,可能在和朋友玩吧,他昨天说了今天会去扫墓……”池念想着,下笔有一瞬迟疑。
教室门从外面被打开,夏雅宁探了个头,作气音,怕打扰到学生,手脚并用地招呼她“池念!快快快——”
“什么?”
“有人找!”夏雅宁眉飞色舞的,生怕他没转过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哎呀,就是昨天下午来接你的那个大帅哥,快点,人家在等——”
池念倏地站起身。
奚山?他怎么会来?
因为“你过去的话太麻烦了”,奚山昨天找池念要过一个定位,方便一起去玩时接他。一天前,他开车到画室找池念,还是那辆黑色丰田,好在来的时候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夏雅宁和连诗语知道。
于是他就成了夏雅宁口中那个“大帅哥”,第二次再来,一句话都不说夏雅宁就直接冲进教室帮他叫池念了。
池念轻手轻脚地放好颜料,心里着急,但还是给等着改画的女学生解释了几句才出去。
他系着画室常见的深褐色围裙,微微出汗了,鬓角的头发贴在脸颊。池念胡乱地抹了两把,感觉脸上有颜料,他顾不得现在去洗,满心都是“奚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不是该和朋友聚会了吗?”
聚会出了什么状况,还是今天在墓园心情有变化取消了活动……
这些疑问,终结于池念看见奚山的瞬间。
奚山靠在窗边,发呆似的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衣服有点皱,半长的头发没扎,颓废地散在脸侧,几乎遮住了整个侧面。他没有表情,单手勾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依稀看见是个小碗。
昏黄的光照在奚山脸上宛如伦勃朗的精心布置,池念怔忪片刻,走过去“奚哥?”
奚山突然被他的声音惊醒,转过脸时眼睛里有一丝稍纵即逝的疲惫。但他很快笑了,冲池念举起那个塑料袋“凉糕吃不吃?”
池念条件反射“吃。”
听完,奚山好像笑了,另一只抄在裤兜里的手伸出,揉了揉池念的头发。
会客厅有个很小的半露出阳台,中间的隔断让屋里和教室门口看不清这边发生什么,一张小桌,两把藤椅。奚山把小碗放在茶几上,让池念偏过去点,他弓身打开时,池念闻到了一股轻微的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