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轻轻动了一下,“嘶拉”一声,被风扯开了一条缝。风灌了进来,像一只大在似的蜡烛上轻轻一抚,便将火苗压灭了。
屋子沉降在一片黑暗中,风却骤然停了,那黑便如一潭死水,从头顶压下,恨不得把周万中溺死在其中。他能感觉到心跳一点点快了起来,“嗵嗵嗵嗵”心脏撞在胸口上,又闷又疼。
周万中稍稍定神,叫了几声来人,却没有人应声,想是风急雨大,守夜的小厮们早不知跑去哪里避雨打牌寻乐子去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去拉那扇被风吹得半开的窗户,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从房檐上滑落下来的雨滴打湿了,冰凉的雨滴顺着手背滑下,竟像是落进了心间。
“阿忠啊,你也坐下来吃一盏吧。”
“老爷,您先吃,您吃完了我再吃。”
“阿忠啊,我看你也是个当郎中的料,好好学着点儿,将来我……阿忠,你这酒……为什么?我待你不薄……”
“老爷,这一世是我对你不起,下辈子阿忠当牛做马报答你老爷,不是我心狠,着实是因为因为我怕了,你不知道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妹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人都快疯了,还得一家一家地求过去,求他们能借些银子,让我能给家里人置办一口薄棺。”
“老爷你知道吗?我最后只能买得起一口棺材,爹,娘,哥哥,还有我那个尚未成年的小妹妹,我把他们塞在一口棺材里,就这么埋了呵呵呵呵我原以为装不进去的,可是他们到最后,被病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所以,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我塞进去了,妹妹的胳膊被挤断了,很清脆的,咯嘣一声,像折断一根树枝般容易”
一阵风扫过来,雨水像鞭子似的抽到周万中的脸上,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扯住窗户朝里重重一拽。“咔嘣”一声,窗户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又拉了几下,还是关它不上。
若不是黑灯瞎火,周万中应该早看到那个卡在窗户和窗框之间的东西的,那是他极为熟悉的一样物事,曾几何时,它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他每天都要提溜着它,在百眼柜前来来回回地走,打开抽斗,抓出一把草药放在它上面,细心称量。
戥子,称药用的戥子,就夹在窗户和窗框中间,被一道惊雷照得反射出了一线明光。
“啊。”周万中不自觉叫出声来,朝后退了几步,他认出那是无方堂的戥子,高怀仁节俭,一只旧戥子用了几十年,戥星都被磨得有些看不清了,却还舍不得丢。
可是现在,这只已经旧得发黑的戥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就像被什么人提起来似的,只有秤盘夹在窗户中间,戥杆似乎飘在窗子后面
周万中提着两条打颤的腿又一次走过去,用力将那扇窗推到最大。窗子完全打开的那一刻,他终于看到了站在后面的三个人影。三条面目模糊的人影,中间的是高怀仁,两边站着他的妻女,而那根戥杆,被高怀仁捏在两指之间。
“阿忠,你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它了”
高怀仁伸直手臂,旧戥子便被递到了周万中面前,被风吹得打了几个旋儿,带来一股他熟悉的药香。
“啊”周万中不知道自己为何伸手接过了那只戥子,可是手指捏住戥杆的那一刻,秤盘上面忽然多了一样黑乎乎还在“噗噗”跳动的什物。
是什么?周万中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左胸却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痛,是什么?他猜到了,却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人是要疯掉的。
“阿忠”声音忽然变换了方向,似乎飘在他的身后,他们进来了,无声无息地贴着他站着,吹出的气息喷在他的后脖颈上,刺骨的凉。
“阿忠,你的心重几何?”身后的声音在逼问他。
周万中不敢不答,他的心脏在秤盘上跳动着,像一个溺了水拼命挣扎的人,可是任凭它扑腾得再厉害,戥子锤都挂在第一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