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来吩咐曼中,天子圣驾又至,叫她有所准备。
后来,曼中年迈时,听人提起过,李师师的红尘知己中,有一位周姓文人善作词,与李师师关系不同于旁人。曼中一下联想到了那位只待了一个上午的男子,便扯着布满皱纹的嘴角一笑。那是后话。
此时的曼中,正坐在二层小楼之上,面对着在妆台旁梳妆的李师师。
“我与妈妈说的,要你上来陪着。”李师师边轻轻扬手勾眉边说道。
曼中安静地听着。
李师师没有听见回应,停手转身问道:“你会为难吗。”
曼中踟蹰着,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姑娘与圣上见面,为何要有曼中陪着?”
李师师沉默不语,她的脸色晦暗,低声说:“上次我已与你说清楚了。”
曼中努力地回想。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李师师回头,镜中的她神情沮丧。
曼中不语。相较于之前自己完全不理解李师师的那句“我不想一个人待着”,这次她似乎明白了许多。
入夜。
推开门的是那个曼中熟悉而又畏惧的男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不过这回他却顾不上柔声与跪于地上的曼中打招呼,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便匆匆越过曼中,大步走向李师师。
“皇上?”李师师疑惑不解地起身相迎。
“又出乱子了,南方造了几处反。”天子坐于交椅之上,随手拿起一杯茶,端到了嘴边,又叹了口气,放下了。
李师师为天子揉着肩膀,曼中在角落低头不语。
“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又来了江南方腊。一个个都想要这天下再乱一些吗?”天子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稍微提高了些。
李师师揉肩的手一滞,随后恢复如常。
这是曼中第一次见到天子发怒。每次来,天子无论谈吐还是举止均是和缓有度。
曼中低垂着头,尽量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或许是意识到这房中不仅只有李师师,天子稍稍平复了心情,又低声对着李师师说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两人恢复了相见的常态,发出阵阵轻笑声。
“师师,你那日说,得到的只是心与怜,我便给你带了这个来。”
天子伸手递给李师师一个物件,李师师接了过去。口中不断称赞着什么。
曼中离得远,看不真切。
许是刚刚天子提到的“造反”的事情烦恼着他,这次天子只是小驻片刻便又匆匆离开了。
李师师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下了楼,然后回头望向曼中。
曼中惊奇地发现,李师师脸上带着一抹苦笑,仿佛是经历了什么不得已的事一般。
“你看,圣上给我带了什么?”李师师将手伸到曼中面前。
一朵钿子静静地躺在李师师的掌心。
“圣上竟这样费心给我打了支钿子,”李师师哼笑道,“还与我说,说这是辟寒金做的辟寒钿。”
曼中不敢说话。
“造反,南方造反了。”李师师喃喃道,抓着钿子的手握得紧紧的。她用无神的眼睛瞥了一眼曼中,叹了口气说道:“你去睡吧。”
曼中扶着墙站起来,腿已经跪得麻了。
回到小隔间之前,她又一次回头望了一眼小楼,二层的灯火未歇,李师师还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什么。
曼中不再多想,一推门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愣住了。
黑暗的隔间之中,只有些许自窗纸外透出的光亮。那小圆脸细眼睛的“款俞”正端坐于床上,笑盈盈地等着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