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绝非眼前矮胖的县太爷所写,这县太爷,明显就是混混日子的平庸之才,断无这小楷之中的挥斥方遒。
吴文斐心中猛地一怔,此处还有如此人物?
问了一句“这些是谁写的?”
朱文璋忙笑着看向舒墨,招手叫她过来。
他倒是很有自信,小墨,绝对是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可以拿得出手的。别说吴文斐,他甚至觉得,哪怕在皇上面前,小墨都一点也不丢份。
吴文斐见那少年慢慢走了过来,此前他一直没看清楚这少年的长相,倒是小瞧他了。
见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
面孔白皙清秀,竟有些像个女子。但剑眉英气十足,一双眼睛又黑又沉,闪着坚毅而冰冷的光芒,那眼神忍不住让吴文斐心头就是一敛。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少年的眼格外深邃,如一片漩涡!
但他毕竟也有几分惜才之心。
便冷冷问道“方才听朱县令提起,你就是新上任的那位刑名师爷?”
“正是。”
舒墨迎向吴文斐的眼神。
很多年前,他眼神瑟缩,在寒冬腊月,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单薄袍子,虽说比年纪尚小的她高很多,却像是匍匐在地。
君府的江大管家倒是很客气,并没因为他衣着寒酸而有半丝怠慢,微笑介绍“吴相公,这位便是君小姐。”
“见过君小姐。”
她看出他眼眸之中的惊艳,那一瞬,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都微微扭曲,眼中放射出近似狂热的光芒。这种光芒,虽说她看过不少,但出自一个读书人的眼中,却是格外令人厌恶。
当然,瞬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换了一副表情,但那一幕的厌恶之感,却像一只爬虫般,始终在自己的背上盘踞着。
后来,他经常来自己府上,态度倒是越来越自然,不再那么畏缩。去东陵上任之后,更是在爹爹的帮助下,大刀阔斧,干出成绩,受上级赏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已经身穿崭新的袍子,大步流星,全身洋溢着自信。
——和自负。
那日,他牢牢看向自己,看得自己坐如针毡,况且他带过来的所谓东陵特产也不怎么好吃,于是便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离席回房了。
后来,爹爹还问她,怎么走这么早?
“那菜,油腻死了!”
当时,她这样说。
吴文斐心想怪了,自己肯定没有见过这小子,但为何又有种似曾相识呢。
他低头细看这案卷,愈看,眼睛愈微微发亮。
“李甲与方乙二人喝醉了酒,半夜斗殴,均受了伤,第二日来到公堂上,两人都说是对方先动手,而你最后却只定了李甲之罪。”
舒墨点点头“正如案卷上所说,在下仔细看了伤处后,认定李甲身上的伤是假伤。”
“那是为何?”吴文斐将案卷一放,很有兴趣地打量着舒墨。
“首先,李甲强壮而方乙瘦弱,而两人身上的伤看起来都差不多严重,这不合理。其二,我仔细查验伤处后,发现只有方乙身上的伤是硬的,而李甲身上的伤摸起来与皮肤的触感几乎无异。”
舒墨侃侃而谈“若是真正的殴伤,过了一晚,伤口会因为血液凝聚而变硬,而李甲身上的伤竟然摸起来还很柔软。我便想到南方有种树名唤榉柳,若用其叶片涂抹肌肤,肌肤上会呈现出一种青赤色,若是剥下其树皮,平贴在皮肤表面熨烫,便会出现如同被棍棒打伤的痕迹,水洗不掉,但无论如何,它能蒙骗过人的眼睛,却骗不过手的触觉。”
吴文斐微微点了点头。
这案子判得,无可指摘。
而且,书写得极有条理,又简洁,是个人才。
原本想从案卷里寻些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