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风烈,沿着一条鲜少有人走动的荒寂长道,夏昭衣和夏昭学并排而行,边走边聊,一下走了好几里。 这条路之所以荒寂,因为被沙尘吞噬得很严重,漠上所吹除了此时天地的大雪外,还有粒粒清晰的尘埃,汇作一场又一场淡黄色的烟霭。 不知不觉行到一处巨大的沙丘下,上千座林立的墓碑入目,石碑半折深埋于土,一些只露着最上面的残字于天地。 夏昭学道:“这些墓碑都已百年了,比大乾的命还久。” 夏昭衣伸手触摸一块墓碑上的刻字:“也比北元人的政权久。” 夏昭学浓眉轻拧,忽然长长一声叹息,幽邃的黑眸眺向远空深处的霜云长昏。 “二哥为何叹气?” “兴叹不易,千百年间的不易。” 汉人朝代更迭,但族群大抵不变。 但在塞外这片土地上,一旦发生更迭,毁得不是政权,而是大半个族群。 灭了北元人,还会有其他部落至此。 继续侵占、入关,继续爆发死伤无数的战事。 而汉人之所以能繁衍不息,靠得正是他们如今守住的这片土地。 千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死守。 夏昭衣微笑,起身道:“二哥,世间一切只会越来越好,不要怕。眼前的仗我们一定要打,但是百年后,千年后,我们肯定不需要打仗了,一定会有比战争更好的方式去共处。” “会有吗?” “一定会有,但那不是我们关心的,我们活不了那么久。我们把眼前的仗打好,地守好,后人有后人的造化!” 她的眼眸亮闪闪的,璀璨晶莹,夏昭学被感染,不由也一笑:“小妹,若你是我的敌人,我真不知要如何对付你这样一个将领。” 智、勇、文、武,她皆具备,且皆顶尖。 不仅如此,她还待自己的兵马如亲友,所配皆是最精良的装备,别人行军打仗所担心的吃穿,在她这边连问题都不是。 还有最可怕的一点,她乐观开朗,如四月春风,蓬勃滋茂,向上而生,能照耀带动身边的所有人。 这是无数统帅都没有的朝气与鲜活。 夏昭衣笑道:“不呀,二哥,我还是很好对付的。我兵力不多,就那么几千个。到时候你把自己绑了,或者把我师父和沈冽他们绑了,然后给我设个套,把我引到平原上。我兵马少,突破不了,困我个十天十夜,我一定饿死。” 她的话音刚落下,詹宁快马跑来:“二小姐!二小姐!” 夏昭衣转过头去。 詹宁跑得太快,遮脸的长巾都快掉了,吃了一嘴的土,染了一脸的沙。 “二小姐!”詹宁快速下马,在脸上一抹,兴冲冲道,“沈将军来了!沈将军带了七万兵马来了!刚到的!!” 夏昭衣眼眸大亮,欣喜道:“沈冽?他来了?” “嗯!!” 夏昭衣喜不自胜,毫不掩饰自己唇边的灿烂,看向夏昭学:“二……丁学,我们回去吧。” 夏昭学忍俊不禁:“方还自称兵马少,沈冽直接给你带了七万过来。” “我不带的,到时候给欧阳隽,或者给你!” 詹宁听愣了,愣愣地看向夏昭学。 夏昭学笑道:“走吧,回去。” 詹宁舔了下皲裂的唇瓣,只觉得头发和脊背都发凉。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二小姐说了这样的话,这还了得! 他深深看了眼夏昭学的背影,牵着坐骑跟上。 七万兵马非少数,浩浩荡荡,整齐划一,在白雪中立成乌泱泱的一片,胄甲闪着寒光。 孙从里派出足足三百人去招待,引路他们安营扎寨。 孙从里自己和一干部将则招呼沈冽先进屋避寒。 沈冽只道不用。 他带着翟金生和几个亲随等在路口,遥遥望着长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