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站起来，极为烦躁的在凤榻前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叹着气，埋头看向地面，低声教训：“送你出去是为先帝，为大宋祈福的！现在可倒好，皇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说，他，那淫僧，他现在人在哪里...不…”话到这儿，她突然定在原地，心尖蒙上了一层更重的阴影。她上下打量着沈氏，犹豫的问：“你讲实话，就只有他？”

沈氏眼睛动了动。

杨太后赶紧嫌弃的摆摆手不让她说：“别答我，别…我真是痴了，还能有何差别...”

沈氏欠了欠身。

“呆在那儿！”杨太后喝道。

沈氏听从吩咐。

杨太后又坐下来，整个人瘫在榻上，已经连气也喘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于是又站起身，两步走到沈氏面前，开口便问：“你要我怎么保你？”

“我要他入玉清昭应宫。”

啪——杨太后给了沈氏一耳光，狠狠咬出三个字：“你疯了！”

沈氏并不觉疼，反而十分平和的望着她：“只许你做撑目兔，不许我做无雄龟①？”

杨太后又抬高手要打。

沈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毫无愧色的申辩：“我？我好歹，还挨到了先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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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后半截子的话被堵上，张开的五指硬生生的合起来。

她确实无言以对，但这不代表她自认与沈氏有相同的情形，至少，她懂得避忌。只是避忌了又如何呢，沈氏的话半点错都没有，比起来，她才是真的羞于入土面见先帝的那一个。

沈氏将杨太后按到旁边的座椅上，却不晓得何时，她眼中居然噙出了泪水。她轻轻把泪珠儿拂去，在指尖捻了捻，用最温情的语气问：“姐姐，你活得甘愿吗？”

“你想说什么，尽管往外倒，无需花言巧语拖带我。”

沈氏摁住杨太后的手：“我想对你说些姊妹间的话。不说我为避开纷争离开皇城，就说先帝崩逝之前，早在章献得宠的时候，姐姐不觉得，咱们就注定活成寡妇了吗？”

杨太后闭上眼，把手夺回来，厌恶的擦了擦。

“呵，你好生洁净啊。”沈氏讥讽了一句，却没有介怀，反而将太后拉起，拽到殿中一架铜镜前问，“姐姐，宫里有全天下最华贵的衣裳，有最的细翘的翠钿，有最养人的脂粉。你看你的手，你的胳膊，你的头发，你的脸，你的人调理的真好，放到宫外，谁信你的年岁已经能当人的祖宗？”

“放肆！”

沈氏的嘴根本不会停：“你每日梳洗的时候，可曾仔细看过它？这铜镜，你看，镜中映出来的是何人？”

杨太后不肯看。

沈氏在她耳边说：“不是你，不是我...是一个二十岁的寡妇，一个三十岁的寡妇！”

①晋时期开始就有文献认为兔望月就能孕，龟只有雌没有雄需得与蛇产子，所以都用来指代某些和丈夫关系不好的自由派妇女。

辛夷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