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赵祯后半夜才至福宁殿就寝,做司灯的素节也被拴在那边不便回房,屋子里只剩素琴一个。自打素琇迁去了福宁殿旁阁分住,情况多就如此,她亦早就惯了。素琴吹熄灯火,倚在窗边阖眼静静守着,她着实有些疲累,想是冬日来了易犯困,很想倒头睡去却又不敢。
她垂首小憩,尽力竖耳静待着外面动静。下午打发走了那两个,她一个人将花圃中的土都松了一遍。这花圃中虽多少用了些暖室塘花之法①,然只于边角围起三尺高的纸墙,并未加盖成室,当中随意凿地缏竹插了几只花,看着不成规矩。若非素琴常用牛溲(牛尿)硫黄掺和粪土浇灌培溉,摆铜锅沸水于期间,催使这里面升腾起肥料臭气,单从外面瞧还真不晓得这里有人打理。
她种得净是些冬日兰菊,开花也不稀奇。倒是人人都惊异墙角的一颗木棉,竟入冬后也偶绽花苞,真真娇艳胜红梅,妖娆似朱槿,却不道那树是吃了极好的肥料,滋润必然远胜别处。
素琴头上愈来愈沉,正坚持不住,忽听窗外有“啪嗒”一声。她猛地睁眼,知是人来,随手披了一件锦缘褐色小袄,便走到院门口,对外小声问:“这咱晚了,是何人在外面?”
对面不说自己是哪殿哪阁的,只回:“有娘子吩咐,阁子里的琉璃灯碎了一盏,耳房中也正巧缺个能合适更替的,遂日里曾遣人来取,却没看上眼得。后来再要,自此就没得消息,这才叫我来问。”
“这老晚能问什么,司灯在福宁殿,别的也不在这院里。”素琴道,“若有紧要的,只管先同我说即可。”
“也妥当。”对面压低了声音道,“再要,实已不关那一盏两盏的事。碎的那盏,恰伤了掌灯的宫女眉角,娘子担心,今日伤到女史,明个伤到别的圣人妃子可该如何?便就遣人来过一趟尚寝局带了许多灯样儿回去。可方才娘子说‘只看灯样儿也无用’,待天明了欲再派人来看看进出货的账簿,别是有人从中窝了钱去,置备的全是次货才好。”
“宫中用度出入该归内东门司,太府寺管。”素琴压重声音回她,“怎么也查不到尚寝局来。”
“如此最好,我这就回去复话,只望尚寝局能真的干净些,别出了纰漏反误赖到娘子身上,说是娘子督察不紧。”那人放下话,便在门外辞别。
素琴听着她脚步声走远,转身回到屋里坐下,滞滞盯着窗上月光微亮,顺手拿起床头一方帕子,没来由得胡乱揪扯。外头偶有传来几声枭鸟呜咽,钻到她耳中,只叫她心思越疑,眉头愈紧。听那人的话茬,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最怕有皇城司的在内,谁晓得会否将此处翻个底朝天。
方才胡乱应承了那人要清干净尚寝局,可也非一时半刻能做好的,素琴指节生白,力气用大,一不小心扯劈了左手指甲。她这才回过神,嘬着手指匆忙来至花圃,趁着所有人都已睡下,拾起花锄将下午松过的土重新刨开。
才深挖了一个土穴,露出洞中白骨烂肉,她便听四周近处传来“咕呜”一声,纵料到是枭鸟闻见腐肉气味凑了过来,心下依旧发毛。素琴扭头看了一圈,果然黑夜中,数十双眶黄仁黑的眼睛,飘忽在每一桩缏竹上。她惊觉这些鸟儿的眼中,似都写了一个“饥”字,盯着她的神采,贪婪如虎豹,凶狠胜豺狼,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稍挪了挪身子,却见这些咕咕辘辘的眼睛似波浪般起了动静,素琴明白这是枭鸟将来抢食,却不明白它们眼中的食是自己,抑或穴中腐肉。
她一咬牙,用花锄将洞中腐肉捞起,朝远处抛去。紧着周身一阵风卷尘动,悲鸣喜欲,扑食争抢,吞咽咀嚼,一块肉转眼已消失不见,竟不知落没落地。素琴猫着身子,眼珠扫向别的寝屋,生怕惊醒了哪个不开眼的小宫女,手上却也不闲着,立刻摸准第二个洞开凿。她心中惊怕,动作不稳,多少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