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落下,过了六点半,天色缓缓变黑,像只穴居动物一样躲在房间里的姜胜善,也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昨晚到家之后,她就一直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到家后连晚上都没吃,就借口路上太累,直接进卧室睡了。只是躺下之后,满脑子里都是在京城证券交易所里看到的那块近乎满屏发绿的大屏幕,根本不睡着。
等她老公上床后,姜胜善连翻身都不敢,就那么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生怕被老公发现她还醒着,会对她问东问西,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晓得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她老公已经出了门,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就跟贼偷了东西,转头就见到失主,却愣是没被撞破的似的,庆幸指数仅次于大难不死。
只是这种庆幸,很快就又被愧疚、自责和紧张的情绪所覆盖。
周日一整天,姜胜善除了给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做了顿午饭,别的事一件都没做。
早上睡了懒觉的儿子,在吃过午饭后就出门去同学家玩了。她则整个下午都窝在卧室里,脑子里忍不住去地去想股票的事情,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回忆她家的发家史。
她和她老公结婚多年,两口子从两个基层小科员开始奋斗,艰难攒下一丁点的小家底。后来她老公响应政策号召下海经商搞事业,她也办了停薪留职出来给老公打下手、搞管理。
十几年下来,两个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直到四年前,她家才好不容易拼出一家略有规模的灯具厂,有了两条生产线,雇了七八十个工人。工厂的运营走上正轨后,她才回到原单位上班。而她老公也毫无保留地,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全都交给了她保管。
前年吴宁祥办校,又把她从单位里请了出来,看中的正是她既懂企业管理,又有和体制打交道的经验的双重特长,当民办学校的校长非常合适。
她本人也对这份工作充满信心和兴趣。
当校长这两年来,她家的日子越过越宽裕,工厂的效益很好,吴宁祥给她每月八千块的超高工资,也是滋润得没话说。眼见着生活越发红火,再过两年孩子就要高考,等孩子上了大学,她的人生任务差不多也就完成了一半,再等孩子毕业后成家立业,她马上就能开始享受悠闲而舒适退休生活。但所有的这一切畅想,却在昨天突然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上周背着老公偷偷砸进股市里的那笔钱,就昨天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缩水了足足15万!股票这东西,她其实不懂,但股民们追涨杀跌的人性,她却是很清楚的。这种塌方式的跌幅,必然会引起市场恐慌。等星期一开盘后,继续跌的可能性,绝对要比往回涨的可能性大。
那么如果明天一开盘就抛,自己就相当于是直接把15万块钱打了水漂。
以她对老公的了解,她老公未必会怪她,搞不好还反过来抱抱她,安慰她几句。
可问题在于,就在前几天晚上,她老公已经告诉过她,银行抽贷了!
因为林国玲的骗贷案和林淼十亿炒股风波的关系,东瓯市的金融监管部门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和上级部门的问责,现在展开大规模的自查自纠。而随着任务的层层加码,市里的各家银行不仅开始收紧对中小企业的放贷,甚至有些矫枉过正地开始提前催收债务。
凑巧的是,她家的灯具厂因为接了一笔国外的大订单,刚刚完成产能扩充,目前正处于负债经营阶段,目前负债额度总共是三百万,公司账上的现金,大概只够发八个月工资。
按计划,原本最快半年之后,她老公就能还清这笔款子,慢一些的话,一年也绰绰有余了,所以公司的财务状况还是比较健康的。但这回银行突然抽贷,却让她家很是措手不及。
这些日子来,她老公到处腾挪,刚从东瓯市农村合作信用社借了100万出来,加上家